repeat
张楚说,年轻的时候
喜欢酷、喜欢悲剧,看什么都悲剧
年龄大了,觉得悲剧就是
人类本身的一个性质
还把它提出来干什么
“孤独,不同的人说法不一样。有人问我,你为什么说孤独是可耻的。我说,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可能受的教育跟纯西式有点不一样。我们中国人受到的教育就是比如像老子讲的‘道’,就是你穷极一生、你这一生的经验都达不到那个‘道’。所以我们……我们……其实他说的是,生命是有限的,这句话就是说你生命是很有限的,再聪明再努力,有些东西是达不到的。所以在这个有限里就不要太……太……太……”
在宣布下一首歌是《孤独的人是可耻的》后,观众爆发出了一阵欢呼,经典的小提琴前奏却没有随即响起。张楚挠了一下嘴角,略作停顿,不紧不慢地讲起一段自白,似乎是要为这首三十年前的创作进行一番解释,又或者只是表达某些如今的感悟。但话一出口,断续而又散乱,最后终于卡壳。
这是张楚2023全国巡演的第一站,北京前门23号院,Blue Note,一家著名的爵士俱乐部。一年前,在一场音乐节演出的后台,他问乐队成员现在的年轻乐队都在做什么,乐手告诉他在玩LiveHouse。他一愣,睁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。大家问,你想不想玩一回,他说,想啊。
“太纠结了。”台下的一个女生接过卡住的话茬,哄笑与掌声在人群里炸响。张楚点了点头,不好意思地笑了。鼓手的两支鼓棒碰在一起,节奏渐疾地敲了六下,然后镲声清脆,吉他、贝斯、MIDI一同奏起旋律。
但那段经典的小提琴前奏终究没有响起。经过了重新编曲,这首老歌已变得轻盈、灵动、明媚,与原版的敏感、忧郁、清冷截然相反,不再是一个苦闷少年的呓语低吟,而更像一个游走半生的前辈给予后来者的劝勉、期待和祝福。唱歌的人也的确不再是当初瘦削清秀的模样,岁月的痕迹清晰地刻在了张楚身上,他54岁了。
“年轻的时候喜欢酷、喜欢悲剧,看什么都悲剧,觉得瓦格纳酷。年龄大了,觉得悲剧就是人类本身的一个性质,还把它提出来干什么,所以就更喜欢勃拉姆斯这种轻盈一点的。”张楚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,如今他的音乐追求的是个人的乐观主义,不在意与现实对抗的矛盾,也拒绝悲观的道德:“以前(的歌)就是很冷的,到后来是暖的,很浪漫主义的,我更希望自己快乐。”
逃离
“(老歌)就是站在一个表演(的出发点)上,我对新歌是有我自己的期待的。”演出的歌单选了22首歌,其中有10首是九十年代的作品,张楚说这样的安排其实纯粹出于现实的考虑,一方面满足观众的期待,一方面也为了跟乐队的配合:“艺术家写一个东西,不管年龄多大,其实有的时候想建立出一个更新颖的结构。我们的乐手主要还是80后,交流的时候,好多人不完全能进到我想表达的那个(结构)里边。”
这倒不意味着他对于自己过去的作品在回望时产生了某种否定。“我每个时代写的歌都是我对这个时代周围人生活的看法,跟着我对事物的疑问的答案。我这种工作轨迹随着世界这几十年的文化变迁,大致都活在我认为比较对的区间里。”包括那些作品中所有的迷茫、偏执、冲动与莽撞,他都不曾有过丝毫反悔:“年轻不就这样,用单纯的东西去表达自己对世界的看法,这没错,很正常。就像U2的歌《I still haven"t found what I"m looking for》,我还没找到我要找的。”
但张楚也明白,“人不可能天天活在疯疯癫癫里,社会也没有精力陪你天天疯疯癫癫。”青春期萌生的音符与文字,无法随年华一起成长,它们在旧时光里鲜衣怒马,在眼前的时代却不免捉襟见肘。“过去的情怀是不能理解今天的事物的。年轻时候的一种反抗(在)那个时代是很宝贵的,可是到了今天也许宝贵的是另外一种东西。”张楚说。
为了找到自己要找的另一种宝贵,张楚花了很多年。2000年的最后一天,他丢掉了自己的大部分家当,只带了一台电脑、两个音箱只身从北京回到了西安。他在旅游局职工宿舍的十八层楼里租了间房,研究物理、能源、国际政治,或者胡思乱想,偶尔去城墙边的南门酒吧坐坐,有段时间还去汽修厂做了一名修理工。但更多时候,他只是对着电脑瞎摆弄、上网下围棋。